夜雪书帷

专注冷笑话然而写不出来的唠嗑人

沈顾。一个脑洞

记个脑洞,依旧民国pa。

大概就是在山河倾颓国破城毁的惨痛岁月里,彼此扶持活着走过来,然后一起隐居的梗。



暮色温柔,夕霞流金,涂野千里。

平安巷里住着好些人,最里边儿住着一对兄弟,说是兄弟看着也不太像。邻里乡亲想象不出,谁家兄弟还能天天吵架的———即便是单方面的。

不过还好没有弄出什么人命过,反倒是当中一个每天出来,早出晚归的,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提着篮子,里面装着两个人的晚饭。鬓边结了白霜,永远是衬衫布裤,扣子扣到顶,脊背挺得笔直,唯独走路有点瘸。

啊呀,真是可惜了。

婆子洗着衣服从门儿里望去,咂了咂嘴。要不是个瘸的,保不准闺女后半生就有着落了。

平安巷一点不长,巷子口的人家在打小孩,最里面都听得到。

沈易一推门,院子里坐着个人。屋檐底下吊着一盏煤油灯,已经剩不下多少油了,光线暗的很,点跟没点一个样。这人是得多懒,连个灯都不点。

“我说你,起来动动手,加点儿油能累死你吗?啊?”
顾昀侧了侧脸,做了个疑似倾听但没听明白的动作,眉峰微挑,仿佛一把经年里仍旧未褪去锋芒的刀,随即上半身又重新躺回去,摆了摆手,“灯里没油了,等你回来加。”

沈易没脾气了,一瘸一拐地把东西放一边,然后去给灯加油,院子里一下就亮堂起来。窝在躺椅上的人,穿一身长衫,面容苍白,头发白了一多半,看着除了病殃殃以外没什么大毛病,只有袖口隐约露出来那一截手腕上的疤痕,方知这人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云淡风轻。

抗战八年,山河破碎,战火未有一日停歇,斗争便不敢有一丝懈怠。

顾昀大半生都耗在这上头,青年年少,意气风流,都被白胖胖的鸽子一并衔着柳枝带走了。

到如今,他或许是不敢想象从前的自己还能容忍自己以后是这样的活法。宁可站着死,绝不跪着生。

这倒好,现在不光得生,还得每天跟个碎碎叨叨的老妈子一起。

沈易把手上的油污打了皂角洗了,过去蹲他身边,拉开他的手,动作娴熟自然,伸出手指在他手心里写,城南的杜鹃照相馆请咱去照相。

顾昀皱起眉,想也不想,不去。

换做从前他早换身风流倜傥的行头就去了,现在麽。
沈易知道他什么毛病,也没多说什么,继续写,我去做饭。

顾昀在他转身之后,突然开口,季平,下午来了封信,是从上海寄来的。

沈易刚刚就看到放在桌上的信了,那位姑娘的信经船只经车辆一路跋涉而来,可他不敢拆。做不到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承诺。

两人坐院子里吃饭,顾昀眼睛看不清楚,全都凭感觉靠人品碰运气,走路没磕个头破血流纯属老天保佑,沈易白天不在家的时候就让他没事少晃悠,他也算配合,就整天坐在门口,两条长腿一叠,“看”往来的人。在家的时候,他总归要和那张躺椅卿卿我我一天。

巷子里有个小姑娘特别可爱,有一回不小心丢了她妈结婚时陪嫁的花夹,簪头上特别好看。小姑娘心痒就偷偷戴出来,没想到和小伙伴炫耀的时候被人弄坏了,躲在巷子里哭,让顾昀听见了,他耳朵时好时坏,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,寻思不对劲,就起身摸过去,讲了半天,实在沟通无能。

他耳朵不好使,必须要有人在他耳边大声说话,可是小姑娘哭得太久,说话都打嗝,顾昀更听不清,只能先让小姑娘进家来,边拍她背边讲笑话逗她,等沈易回来了,就把东西塞他手里,小果儿的花夹坏了,你给她修修。

沈易还在纳闷小果儿是个什么东西,结果就被硬塞了这么个麻烦,碍于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在场,他忍住了唾骂的冲动。

小姑娘为表感谢,后来又送了两个石榴过来。然后又时不时过来串门,一来二去很熟络。

这天又摸过来了,看到顾昀跟沈易在吃饭,扒着门框眨巴眼,“顾叔和沈叔在吃饭呀?”

沈易看到她就跟看到亲闺女一样,赶紧招手,“果儿快来坐。”

小果子颠颠儿地坐他身边,看着桌上两盘菜。沈易问她是不是饿了,她摇摇头,然后咧开嘴笑,“沈叔,今天下午我们老师说,明天要请杜鹃照相馆的吴师傅给我们照相啦。”

“照相好啊,小丫头就要多照相,不然一下子就蹿个儿了,要不说女大十八变呢。”沈易往碗里舀蛋花汤,“我小时候我娘也爱拉我去照相,现在都找不着了。”

顾昀:“你小时候就跟个篙子似的,又黑又瘦,照了也白照。”

小果子噗嗤乐了。

沈易让他这驳得有点掉脸,当即反唇相讥,“还说我呢?你小时候总爱穿那身……”

顾昀没给他这个机会开口,一抬手稳准狠地夹起一块萝卜塞他嘴里。

沈易咳了半天。

小果子吃吃笑,然后弯着眼睛问,“顾沈,你小时候就和沈叔一块儿了呀?”

顾昀收回筷子稳稳搁在碗上,从容不迫道,“是啊,你顾叔小时候就认识他了,一路从小打架打到大。”

沈易灌了几口汤,不咳了,继续控诉顾昀,“他小时候可骚包了,打架还要穿身行头,反正脏了也不是他洗。”

“可不是吗?我俩打赌谁输了谁洗,然后他就给我洗了三年。”

小果子目瞪口呆,“顾叔这么厉害啊!”

顾昀听别人,尤其是女性,夸他的时候总要挑眉勾唇谦逊一笑,“还行吧。”

沈易在一旁翻白眼,什么东西!

小果子待够了,准备回家,临走前又问,“顾叔沈叔,你们要不要照相呀?”

“我们两个就不照了,小果子你多照两张,回头拿来我和你顾叔看看。”沈易收拾碗筷笑着应她。

“可是我想和你们照一张……”小姑娘眼巴巴抿着嘴,沈易差点当场改口,想到顾昀,那点改口的心又悄然平复,“那……”

顾昀侧脸朝她那个方向问道:“小果子想和顾叔照相?”

小姑娘用力点头,“嗯嗯嗯!”

“那好啊,明天我和你沈叔去你学校接你,好不好?”

小果子欢呼雀跃一声,飞奔着跑了。

沈易看着他,心中千头万绪都迂回地绕了几个来回,堪堪到嘴边,又含住。

“……子熹。”

“怎么?有事就说,别婆婆妈妈。”

沈易视线落到他眼睛上,尽管那双眼睛已经装不了什么人,“你要去照相?”

顾昀笑他,“那不废话吗,刚刚你也听见我答应人家了。”

沈易低头看了眼浆洗得干巴巴的衬衫,“那行,我去找两身衣服,总不能就这么去,不上相。”

顾昀坐在凳子上,屈着腿,脚后跟踩在镂空的横栏上,拿筷子指指他,“还上相呢,多大岁数了你?还想勾搭个小姑娘不成,去,把咱俩那两身西装找出来。”

沈易骂他,“你当我是你呢!净瞎撩拨人姑娘家!”

顾昀哈哈大笑。

小果子穿着校服裙子,跟老师同学一起照完了照,老师说有想跟自己爸爸妈妈照得可以请师傅照。

暮色温柔,绿草地上站着许多人。三两成群,各自有各自的小世界。

小果子翘首以盼,等得有点焦急。会不会是路上堵车了呢?他们找得到我的学校吗?门卫叔叔会不会把他们拦在外面?

她想了一圈,咬紧嘴唇有点难过。

泪眼模糊里,她恍惚看到两道修长的人影并肩行来,意气风发,神采飞扬,夕日流霞陡然热烈起来,在他们周身嵌进一圈轮廓。

昔日少年郎,风华世无双。

小果子忽然眼泪滚下来,不顾一切飞奔过去抱住他们。

“我说吧让你快点儿,看果儿都等急了!”这是沈易。

“啧,作为长辈,怎么也得撑足脸面,随随便便的像什么样子,让人家看笑话?”这是顾昀。

“行行行,你有理你有理,赶紧的快去照相吧,果儿不哭,走,我们去陪你照相去。”沈易拍了拍大腿上扒拉着的小胳膊,心疼得不行。

顾昀一把将她抱起来,“走走走,不等你沈叔了。”

沈易瘸着腿在后面大骂他没良心,又放心不下,“你慢点儿,别给果儿摔了!”

顾昀一反平日懒散得没骨头的样子,行动如风,脊背如青松挺直,乌黑的头发里仔细看其实还有星星点点的白,笑起来时,桃花眼依旧风流,即便有点皱纹也不影响美观。人群里有人往这边看过来,看到两个高瘦的男人带着个小女孩在照相。侧面一看,竟然还挺俊。

小果子两边不偏袒,各在顾昀和沈易脸上亲了亲,照了十来张。

放学回去的路上,小果子一手牵一个,心情好的一直在哼曲子。

“顾叔沈叔,今天你们穿的好好看呀,好多人都看你们呢。”

顾昀臭不要脸道,“那是当然,你顾叔年轻时可是人送外号一枝花,追我的姑娘能从四九城排到广东省去。”
沈易简直是服了他,“你可省省吧你,怎么不说排到大西洋去?”

“呦,不服?别说,还真有些洋姑娘。”

“得得得,少在孩子面前不正不经的,像什么样子!”沈易从小就活在东方私塾教育的根子里,被教得傻了脑子,而且一傻这么多年,对于这些有伤体统的事一向看不大惯。

顾昀把这归结为俗人的嫉妒。

平安巷里已经亮起了烛火,长龙似的蜿蜒到里面,一点儿也不冷。

小果子在家门口跟他们挥手,“顾叔沈叔,谢谢你们,明天见喔!”

顾昀背着手点头,沈易笑着挥手,“好。”

小巷里安安静静的,偶尔有狗叫的声音响起,顾昀站得时间有点久,身体吃不消,走路明显慢了许多,沈易在旁边扶住他,被轻轻挣开。

“没事儿,季平,我自己可以走。”

沈易错在他身后半步,这已经成了刻骨铭心的习惯,“好。”

从前他就看过不少顾昀的背影,嚣张的,倔强的,潇洒的,孤独的,千千万万,万万千千,一张一张,终成连篇累牍终其一生也看不完的相册。

走到门口的时候,他停住了,蓦然回身,苍白的脸上笑如春风,“你还在呢?”

沈易清楚地感觉到心口横生出一枝桃花春色,偏又习惯压抑,沉沉压实了藏在最深处,“都上你这贼船了几十年了,我还能上哪儿去?”

顾昀心情颇好地笑了笑,“走吧,回家。”

……我爱他们。

评论(7)

热度(165)
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