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雪书帷

专注冷笑话然而写不出来的唠嗑人

沈顾|难买丹诚一寸真

(……我又来挖坑了,这回是个现代架空,相信我这真的是个现代文,只不过意识穿越到古代这样子……古代背景跟原著也有所出入,不存在紫流金,蒸汽朋克也放在了现代部分里,里面涉及的古代也就是普通的一个朝代。……能看明白吗?算了我自己都晕了,随便当个小故事看吧,先放个引子上来。)




引   三十功名尘与土




残阳如血,斜斜坠在层峦的山尖尖上,脉脉一片余晖跟翻倒了的的酒坛子似的,尽数倾洒,浇得关隘上的城楼也无言悲凉起来,有途经到此的孤鸿不幸沾了几分这股子悲壮愁苦的气息,一缩脖子叫唤两声,拍拍翅膀飞远了。

一条穿戴着薄甲的身影在林子口张望,看脸还是个少年的模样,可那双眼睛里装着的是不同于他这个年纪的气质———穷酸书生吃不起饭感到踌躇时大约就是如此。

不知望了多久,林中传来悠扬的牛角长号。少年松了口气。胯下的马儿也跟着长嘶,不住扬蹄,差点要把他撂下来。少年一巴掌拍马脑袋上,朝着它耳朵道,“干什么你?人家收兵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?”

那马全然不理会他,自顾自扬蹄撒欢。少年正要捋袖子好好教训下这匹不知尊卑的马,不远处,浓绿金黄的枝叶交错间,一骑飞驰而出。夕彩流霞争相给那人的玄铁铠甲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,仿佛这样就能驱散玄铁甲本身不近人情的寒冷。

“老妈子!”

被叫老妈子的人眉毛狠狠一跳,额前一排青筋赶着趟列队,少年看着勒马停在眼前的人,张嘴就是毫不留情一顿喷,“去你的老妈子!顾十六你会不会说话?不会说话就快把嘴巴闭上!乌鸦都不及你这么讨嫌!”

顾十六抹了一把脸,哎呦道,“你看看,这嘴上没个把门的,唾沫星子都快把我淹死啦!不是老妈子是什么?小妈子?”

少年登时被气了个倒仰,差点连自己原本出来的目的都忘了,“我懒得跟你嘴炮,侯爷吩咐,让你练完兵就速去见他,这都等了大半年了,赶紧的跟我走。”

顾十六一听是自家老爹找他,忙收敛了嬉皮笑脸,溜着马蹭到他身边,压低声音,“木头,照你来看,老头子叫我去是好事还是坏事?”

好容易不叫老妈子又改叫木头,少年实在恨不能一拳往那家伙面门招呼。不就沈易两个字吗?难道好好念出来能要他命?奈何沈易打不过他,出于不跟这少年一般见识的心理,只好攥紧缰绳,闻言没好气地翻俩白眼,“我又不是侯爷肚子里的蛔虫,哪儿知道好事还是坏事,反正也没见你怵过。”最后一句他含在唇齿里模糊带过。

“哎,他不是比较欣赏你嘛,你也知道他从来不待见我这个便宜儿子,练个兵麽……”顾十六笑了笑,说不出是失望更多还是自嘲更多,“我是真没见过谁家老爹对自己孩子这样儿的。”

沈易转头望他,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低下头,侧脸看起来有些落寞,落日渐渐西沉,如将要燃尽的炉火一般,四面风起,吹得遍体生寒。

北疆地区就是如此,一入秋便等于迎来了半个冬天,太阳下山温度骤降,沈易在这里待了两年多依旧不能完全适应,他的根在江南,自祖父辈科举入仕在朝为官后,举家北迁,成了天子脚下的众生一员。但江南到底不同,那里的秋季此刻应是在院子里煮蟹赏菊,对饮陈酒的时候。

不等他感伤完,顾十六就一巴掌抽了记沈易胳膊肘,“哎哎,木头你看。”

?!无辜挨了一巴掌的沈易怒目而视,“看什么!看你这混蛋不如让我瞎了!”

“啧,那不行,你瞎了我以后怎么使唤你?哎你快看这两匹马,它们是不是在……”

沈易顺着他手指看过去,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,这两匹马头跟头挨一块儿去了,时不时你蹭我一下儿,我蹭你一下儿,还有来有往的。

“这有什么,不就是打招呼热情了点吗?”

顾十六挑挑嘴角,握着马鞭颇为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,“你啊你啊,要不我说你是根木头,一点没错,知道当初那姑娘为什么看不上你麽,就是因为你木。”

“不是,两匹马你要让我怎么想?那姑娘分明是被你恶作剧刁难怕了好不好?怎么还怪我身上了?自己锅自己背去!”

说着沈易一拨马头打断了二马耳鬓厮磨,这魔王少时劣迹斑斑,还连累他被拖下水,其中血泪心酸不好与外人道,只能挂在嘴边时不时拿出来控诉一下这罪魁祸首。

“啊呀……沈易,好兄弟,我就你这么一个可以托付真心的,你真就忍心看我独自一人背负这诸多的苦痛……”

“得得得!打住!闭嘴啊你!”说得可怜巴巴,好像欺负压榨他的人不是他顾十六一样!

“就知道你不舍得,木头,我们来比比谁先到营地啊?先到者就可以让后到的做一件事,一、二———驾!”

沈易还没回神,那一人一骑已经跑出老远了。

这个死不要脸的!!!






从兴安岭一路北上,两条身影疾风一样一前一后追赶着抵达玄铁营驻地,此刻天色尚未完全黑透。

“啊呀,真不好意思,我先到一步,木头———”

顾十六调转马头,笑得神采飞扬,冷峻时肃杀如刃的眼睛里这会儿就跟开春化了冻的溪水似的,温暖得过分,马鞭在他手里甩得飞起,好整以暇看着气喘吁吁赶上来的挚友,连摇头再咋舌,“啧啧啧,木头你这不行啊,不过才二三十里就给你跑歇菜啦?”

才二三十里?沈易真想把他头给拧下来,奈何一路疯赶,堵在胸口的气都没捋顺,因此没理他。

“唉,也罢,谁让我天生仁慈大度,那这月份的盐酥小黄鱼就交给你了。”说完哼着走调走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曲悠哉悠哉地往驻地里去了。

沈易一脸堵心到木然,我恨顾十六。

说来盐酥小黄鱼这个东西,顾十六从小吃到大就没腻过,不仅没有腻还越发沉迷,要不是军中铁律兼之负责全军上下饭菜,谁说饭菜不好吃就跟谁急的张头,恐怕他顿顿都离不开那玩意儿。沈易至今匪夷所思,这种三心二意的家伙也会有情有独钟的时候?

北疆玄铁营驻地里,一队身着玄色甲胄的将士巡防归来,沈易勒马翻身下来,跟领头的将军抱拳见礼。

领头的将军名唤杜长德,年逾不惑,但精神奕奕在风霜里打滚一天下来丝毫不见疲态,看到这个老实稳重的后生就心生好感,跟那皮猴似的顾十六简直南辕北辙,偏偏两人关系好得跟穿了一条裤子一样,“沈小子,今天怎么没和小侯爷在一道?”

“见过杜将军,”沈易抱拳的手还没放下来,遭此一问先是沉默,胸前那口顺不过来的气这会儿又哽住了,最终无奈地囫囵咽下,“他先回去了,老侯爷找他有事。”

杜将军和蔼地笑了笑,目光平和,像是怀念起什么,“真好。”末了执起缰绳缓缓离去,留沈易在原地一头雾水。

什么真好?他跟顾十六吗?明明一点都不好!

沈易把马领回厩里,熟门熟路往安定侯宅院后门走,说是宅院其实就是四间平顶屋围成一圈的大院子,北方屋宅大多如此。看着虽然土了点儿,胜在挡寒,将军固然坚韧如铁,那也是精神层面上的,身体骨肉还是爹生娘养的凡胎。

快要入夜,风声更紧,沈易呵着热气扒拉开后门,闪身往里钻的时候,铜盆哐当砸地的巨响冷不防炸开,吓得他差点把手给夹了。

咋回事啊?顾十六又干了什么事,把顾叔气成这样。

沈易皱皱眉,摸到窗子边,猫着腰竖起耳朵听里头动静,可巨响之后屋里就沉寂下来,半晌没有声音,他甚至准备推门进去,手将将伸出,木门从里面被大力拉开,两个人就这么打了照面。

顾十六眼睛里的愤恨悲痛一晃而过,不过须臾,就全被他收敛藏匿。但沈易还是看到了。

后头顾侯爷的话音低沉而冷肃,也许是号令三军惯了,以至于到了这等父子相见的场合都不懂得怎么放松,比之外头凛冽刺骨的朔风不遑多让。

“收拾你的行李,明日滚回京城。”

顾十六丝毫不停从他身边擦肩而过。

沈易不能理解这又是闹哪出,可他是万万没胆子问安定侯的,只能转身,这时屋里那人叫住了他。

“季平———”

这是他爹给他起的表字,本来说要等沈易加冠时再给他,奈何天不由人,沈易跟着顾侯爷从了军,沈老爷子便在第一封家书里泄了密,取了季平二字。这会儿突然被点到名,沈易心里猛然打了个突,回过身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,“顾叔。”

“北边蛮族有异动,不日就要出征,我无暇顾及他,就由你多照顾。切记,必须看着他回京。”

沈易满肚子疑问,又不能问出口,只本能地感觉此事水深,不是他能搞明白的,便老实应下,见没有别的事缓步后退再转身离去。

这一耽搁连个人影都捞不着了,沈易看不透面冷心冷的老侯爷,但他看得到顾十六为了能留在军中而付出的心血。民间传闻玄铁营可以一当百,三千铁骑扫平北蛮。可若非烈火冰雪里来去,经受千锤百炼磨锋开刃,又怎么配入玄铁营。

人人皆如此。他顾十六也不例外。

沈易打小就跟他一块儿厮混,读书习武倒是不差,就是一颗心全在木工机巧上。顾十六没事就拖他四处捅娄子,俩人童年都是猫嫌狗不待见。直到老侯爷拎顾十六去北疆。

沈老爷子也不知怎么想的,提溜着沈易耳朵进了侯府,不知道跟老侯爷说了什么,就把沈易也一块儿扔进去了。

顾十六还嫌弃他,你怎么来了?就你那身板进军营能受得了?

沈易反唇相讥,彼此彼此啊,你一个纨绔子弟好意思说我?

顾十六老神在在,在下身强力壮,沈、姑、娘就不用瞎操心了。

沈易憋不住了,扑过去就要揍他,然后俩人脸上不可避免挂了点彩。

刚入军营时,是真的苦,苦到沈易现在想起来都舌根发涩。没完没了的操练,关外喝风吃沙,骑马磨到大腿内侧两边一片鲜血淋漓,互相帮着上药,还不忘吐槽对方。

你个废物。

你个饭桶。

沙柳叶子也快掉光,光秃秃的枝丫把钩子似的冷月切得七零八落。沈易不住往冻僵的手里呵气,关外白毛风就是个煞神,所到之处不留生机。关内没那么恐怖,但也不是好相与的,一入夜家家户户就要闭门锁窗,免得挨冻。

沈易直觉顾十六不会躲哪处营帐,这家伙太要面子,刚从老侯爷那里吃了教训,决计不可能让任何人瞧见端倪。沈易边搓手边穿过长街往城外一个小山丘去,果然见到了站得像苍松翠柏一般的顾十六,当然,要是他不发抖就更像了。

风吹起来就跟刀子没两样,贴着人脸随时都能剜下一块肉。沈易张不开嘴,只能拼命顶着刀风往山丘上走,他一把抓住顾十六胳膊,扭头就要下去。

顾十六毫不留情甩开他,沈易踉跄了下险些滑下去,他不顾刀风割着嘴唇,声嘶力竭大吼,“你发什么疯!”

“滚远点!”

“滚个屁!你给我回去!”沈易吼完就感觉自己的嘴唇应该是掉了,喉咙呛进一口风,上不去下不来,堵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。

顾十六看他这样,天大的火气也去了一半,给他拍背也不忘唾骂,“废物点心!”

“滚你的!”

俩人搀扶着从山丘下去,狂风肆无忌惮刮过来,决意要把这两个少年掀个马趴。

顾十六和沈易不约而同地咬紧牙关死不松手,紧紧抓着对方,天高地厚,茫茫四野,他们只有彼此。

回到屋子,沈易感觉自己差不多是个人形冰棍了。浑身僵硬,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无力,他很清楚现在应该烧热水泡一泡,不然怕要落下病根,但身体就是不太想动。

“木头。”

沈易冻得嘴都不想张,也懒得计较那点称谓,“嗯?”

“你过来点。”

沈易瞥了靠在床头的顾十六一眼,于是挪过去,在他脚边坐下,“怎么了?你先坐会儿,我这就去烧水。”

“别忙———”顾十六一把按住他,露出来的手肿得跟萝卜似的,沈易看着他那只萝卜手抖啊抖地去解衣带,抖了半天愣是没解开,不忍心地过去帮忙,“你这是要干吗?把衣服脱给我穿?”他不信这人会这么伟大。

“你也脱。”

沈易当他脑子发烧,当即就拿手背试他额头,被顾十六躲开,“赶紧脱,大冷天儿的,哎我说你能不能快着点!”

“那你到底要干吗说清楚啊!”沈易吼归吼,手里还是解开了衣带。

“懒得动,抱团取暖。”顾十六脱到中衣,嘴唇冷到青紫,他看着沈易慢慢吞吞的样子,怒而按住他干脆利落地扒下外袍,“又不是姑娘家,你有的我也有害羞个什么劲儿。”扒完了就伸臂抱紧了那副并不厚实的身板。

沈易面上看着就像个文弱书生,里子也很一致,并没有多余的肥膘,骨肉分配不均,抱起来还有点硌人。

“木头你身上怎么比我还冷?”顾十六感觉这根本就是自己在给他取暖吧。

沈易耳朵被热气熏着,有点疼又有点痒,不舒服地偏头远离些,“我哪儿知道……”身上渐渐回温,思维也跟着回笼,沈易倏然意识到这姿势过分亲密,跟礼法教条全然背道而驰,一个激灵就要推开他,顾十六察觉到他不正常的动作,疑惑地偏头看他,“你动什么?有没有觉得暖和点了?”

“暖和,很暖和……你要一直抱到咱俩睡觉?”

“噢,你想说你比较喜欢打地铺?”

这都哪儿啊,驴唇不对马嘴的,沈易当然不想睡地上,于是他果断扯过旁边的露出棉絮的被子往两人身上盖,顾十六往旁边一侧身,让被子盖了个全,拉着沈易一起躺倒。

“对了,明天……我跟你一起回京城。”沈易犹豫了会儿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,心里忐忑好一阵,听到顾十六闷闷地应声,不由自主轻轻叹口气。









一大早沈易就收拾好了行李,买了两张馕饼站在城门口就着酥油奶茶啃。不多时顾十六疾驰而来,披风在身后趾高气昂张牙舞爪,看着不像个将军,倒像讨债的二世祖。

啧啧,二世祖,多么贴切的比喻。沈易眯着眼睛啃着饼如是心想。

顾十六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心思,单看脸色看不出什么,顶多猜到这人不会有什么好话,溜马近前一看到他手里的饼,抬抬下巴,“来,凑近点儿。”

沈易真的服了他懒的本事,姓顾的小混蛋嚼着馕饼,一早上乌糟糟的情绪忽然就破了个小口,吹进来晨曦和微风。

“走吧。”

最后望了眼城楼,上面两个大字:新雍。北疆防线重镇之一,毗邻度胡关,最接近北蛮的一座城镇。

行军图顾十六看了没有百遍也有七八十,只是没有亲身参与过和北蛮精骑的对战。但是,参与了又如何。

打个呼哨,马儿撒开蹄子一路狂奔。身后跟十几个亲卫,沿途烟尘滚滚,往西过陈仓关,再南下折入官道,从日出跑到日落,沈易颠簸一路感觉肠子都快颠出来,虽说都是军营历练出来的,可再怎么着也就是个普通人,他策马上前跟顾十六并肩,“前面有处驿站,小侯爷也让弟兄们歇歇吧!”

顾十六看了眼远处林子里飞出来的鸟雀,放慢了速度,“去驿站休整一夜。”

出门在外总要省点银两,驿站地方又小,那么多人,一人派一间房不太现实,因此只好两个大男人挤挤。

顾十六靠在床头剥糖炒栗子,两只脚光溜溜交叉着来回晃悠,屋门被人一脚踹开,正是脸色不虞的沈易,端着盆水,肩上搭条毛巾,活脱脱一个店小二。

顾十六栗子还没来得及放嘴里就笑死了,“哎唷,你这怎么成小厮了?那张脸还怪像的!”

沈易就差把盆泼他脸上,这混账玩意儿支使他就算了,还有脸嘲笑?

“像个鬼,你脚洗不洗了还?不洗我倒了去!”

顾十六绷不住笑,知道太过火不好,连忙起身过去把人拽回来,两指捏着刚刚剥好的栗子递他嘴边,“别生气别生气,看看兄弟对你多好,从小到大还没谁让我亲手喂过栗子的。”

沈易泄愤似的一口叼走栗子,顾十六两眼弯起,看起来实在像只狐狸,一肚子的坏水。偏偏沈易拿他没一点办法,只能愿者上钩。

洗完脚,沈易坐在床边皱着眉一脸欲言又止看着他,顾十六被看得莫名其妙,“你这表情会让我以为你暗恋我不好意思说。”

“……”这人要不要脸了还???

沈易竭力忍住怒气不跟这混账一般见识,“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一拨人,虽然衣着低调,但为首的那个身份肯定不凡,而且他身边还跟着十几个高手。”

顾十六心不在焉,把栗子壳塞回纸袋里,“要不说你老妈子,探听八卦简直信手拈来。”

“……”沈易真想揪他领子揍一顿,可惜以下犯上要落下罪责,他只好忍着,“这拨人必定不是寻常江湖帮派,也不像是普通的大户人家,我看到其中一个腰间佩刀,刀鞘工艺是兵部敕造司的手笔。”

“你确定?”顾十六这才意识到真的有问题,懒散的骨头瞬间收紧,“……那边的人怎么会出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?”

沈易痴迷于机关木艺,但对于锻造一类也颇有兴趣,沈老爷子早年在扬州担任过地方敕造的官儿,沈易闲着没事早把各类兵器制作工艺摸了个全,是以能看出来是敕造司的手笔。

可敕造司并不是什么人都配得起,那可是直属兵部效命于朝廷的。

“为首的模样你看清楚没有?”顾十六心里没来由地惴惴,他很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,这事哪里都不对劲。如果是朝廷派来的人,那又是为的什么?目的地会是哪里?

“我也只看了个大概,为首的看着五十多的模样,没蓄须,怕不是……”沈易抬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,“懂吧?”

顾十六感慨,“啧,又是个断子绝孙的。”

沈易被他棒槌的一句话搞得无语,这祖宗是怎么安然无恙活过十六载的?

“待会儿去探探,看能探到什么消息不能。”顾十六摸摸下巴,伸脚踢了踢旁边的。

“要去你去,我可没那胆子。”沈易全当没看见,径直抖开被子躺下来准备睡个好觉,“你睡不睡,不睡我熄灯了啊。”

一盏茶后,两个人蹲在窗沿下以眼神交流。

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?

挺好的啊。

下次别拉上我。

好啊,我拉着你。

……

沈易放弃了,跟这祖宗再交流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吼出声,索性转过头专心听墙角。

“先生,再有一日就可抵达,诸事安排妥当,请您放心。”

“辛苦各位兄弟了,今夜都好生歇息着,明天还得劳你们多费心呐。”

“先生客气了。”

“对了……呵呵,容我多嘴一句,此事干系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,否则,那位一旦怪罪,你我,可就都承受不起了。”

“先生放心。”

屋门开了又关,里面沉默了一会儿,沈易屏住呼吸轻轻在窗纸上戳了个洞,里面那人手里捧着一卷薄薄的东西,嘴里还念念有词,“功高震主啊……再能打仗又有什么用呢?还能越过了天去不成?”

顾十六捅捅他,眼神询问,那人说什么呢?

沈易摇摇头,表示没听清楚。

顾十六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:废物点心。不等沈易表达不满,就比了个手势。他们两人在军中总会以暗号来交流,这样即便不用说话也能明白对方意思。

沈易随手摸个石子往窗框上一弹,里面的人立刻开门出来,被旁边守株待兔的顾十六从后面一掌劈晕,沈易一把接住,麻利地塞回屋里。

顾十六眼神示意,沈易就自觉地在门口把风,顺便看着靠坐在地的那位,要是人醒了就立刻再补一下。

那卷薄薄的东西原来是卷羊皮地图,巴掌大一点,还特别破旧,但当他看到上面圈出来的地名时,瞳孔骤缩,神情跟挨了雷劈似的。沈易没看明白他反应这么大是咋回事,可他们毕竟是偷摸进来的不宜久留,当即一拽他手臂,示意该走了。

顾十六蒙住了半张脸———来之前他非要过把江洋大盗的瘾,扯了两截黑布蒙脸上,剩下那双眼睛,越发跟刀刃开锋一般寒芒四溢令人心惊。

那卷羊皮地图他也没放过,临走前一并揣进怀里。回去之后,他立刻下令全队出发,连夜折回新雍城。

十几骑于黑夜里绝尘而去,沈易几次想问都被顾十六隐约发红的眼睛逼得把话咽回肚子。

及至城门口,他忽然停了下来,“沈易,到这里就可以了。”顾十六拨专马头转过来看着他,一反嬉笑常态,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,跟老侯爷是骨子里的一脉相承,“我以玄铁营少帅身份将你逐出,你本就不在军籍造册,也省去许多麻烦,回去吧。”

???

这是开哪门子玩笑呢?沈易一时反应不过来,他从当初被自家老爹扔进玄铁营就一直陪着这人沙里打滚,吃土喝风,嫌弃累起来一箩筐,可要他抛弃这个人却是万万不能。

“顾十六,你把话收回去还来得及,我不想跟你生气。”沈易攥着缰绳,心里其实一点底没有,他忽然害怕得不行,顾十六真的会推开他。

“军令之下,不可违抗。”顾十六也懒得跟他多废话,点了一半亲卫跟着他,然后反向策马离去,“身为玄铁营少帅,这是我的责任。”

沈易看着那渐远的背影依旧嚣张,烈火似的烧痛眼睛,心里又恨又痛,到底是什么事,非得让你什么都不说,非得让你抛下我。

天际乌云攒聚,密密地堆在一起把日头掖了个严实,四面风起,怕是又要开始下雪了。

而他大约怎么也想不到,这一夜的雪竟会下得这么大,大到足以掩盖累累尸骨,抹去千里碧血。



(私设如山,设定这俩年少就一起从军,在玄铁营里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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